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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山寻仙记 2025年02月26日 

■ 张建成

二月初的岳麓山尚裹着残雪,石阶上的冰壳映着晨光,像谁把马家窑的彩陶片碾碎铺了满山。这座峙立于洮河之滨的陇中名山,总让我想起《水经注》里“嶙峋若万笏朝天”的记载——而今万笏覆了雪絮,倒似群仙掷下的白玉谏书。

过山门未及百步,忽有茶香破雪而来。伯阳宫的朱漆廊柱下,一名道士正在煮罐罐茶,松柴烟气缠绕着“道法自然”的鎏金匾额。卵石垒的茶灶吞着松枝,三只黑陶小罐蹲在火舌上,罐腹里的茯茶“咕嘟”作响,恍如吞吐着山间百年的琅琅书声。“正月喝冰雪茶,方不辜负岳麓山的文脉。”道士用铁钳夹起一块窖藏的洮河冰晶,投入我面前的粗陶碗。滚茶撞冰的刹那,冰纹裂作春溪,去年秋天窖藏的野菊与沙枣花在碗底苏醒。这盏“岁寒三沸茶”,一沸醒神,二沸暖胃,三沸竟喝出沙棘的酸冽——原来,他悄悄添了后山崖缝采的冻沙棘果。

去往伏龙阁的路上,碑林披着雪氅默立。忽见《哥舒翰》中“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石碑的裂隙里探出嫩黄——竟是地衣趁着雪水滋润,在青石斧凿间绣出金丝。驻守碑林的老头正用艾草烟熏拓碑模具,见我诧异便笑:“碑上的伤疤养活了这些精怪,倒比我们这些活人更懂守山的本分。”

转过超然书院,却闻人声压过松涛。十几位白发翁媪在古柏下排演“雪山秦腔”,梆子声震得枝头雪坠如乱琼。领唱的老者将铜烟锅往树桩上一磕,开口便是《火焰驹》选段。唱到“雪里马嘶金络脑”时,忽有山雀掠过头顶,翅尖扫落的雪沫正落进他高举的酒葫芦里。

日昃时分,登上飞升阁,见道童正在露台描画“山魂”。一方洮砚卧在雪案上,他取岳麓山不同地段的积雪入砚——南坡雪混松针研磨出黛绿,北崖雪含铁砂调成赭红。立于墩上,远眺南屏山色如黛,脚下洮水奔流不息,古今沧桑尽收眼底,千年文脉竟在雪水墨韵里显影。

下山西行二里,遇一商贩在温泉眼旁支摊卖“地气馄饨”。面皮用的是旱地麦,馅料包进野韭与冻豆腐,竹笊篱在滚烫里三起三落。咬破薄皮的刹那,热汤携着地心暖意涌出,让人忽觉岳麓山原是座冰包着的火炉——就像陇中人冷硬外壳下,总藏着滚烫的心肠。

临洮岳麓山是一座山的诗,也是一部立体的史书。它承载着老子飞升的传说、杨继盛兴学的抱负、姜维戍边的豪情,更以四季轮转的绿意与楹联匾额的墨香,滋养着每一位登山者的心灵。新春登高,不仅为赏景,更为与历史对话,与山河共呼吸。

(作者单位:榆林化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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