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晓芳
当指尖轻悬于“确认报名”键,我的目光越过窗棂。草原的微风,正轻柔唤醒白杨枝头嫩绿的新芽,晨曦为叶片精心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华光,恰似我此刻澎湃难抑的心情。鄂尔多斯草原马拉松的邀请函,宛如一封来自苍穹的神圣邀约,轻轻叩响了我与自己的青春之约。
回溯至一年前的暮春,在原平分公司的操场上,我落下了跑步生涯的第一枚脚印。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痕,跑鞋叩击石板的清脆声响,惊落了叶尖沉睡的露珠。那时的我,从未奢望过马拉松的荣耀,只是单纯想用汗水排解生活的重负。
备战半马的日子里,我化身为一位严苛自律的体能训练师。做平板支撑时,我专注地凝视着瓷砖缝隙里的蚂蚁,看它们扛着数倍于自身重量的食物,倔强又执着地前行。深蹲时,墙上的光影从清晨的薄雾,渐渐挪至黄昏的余晖,宛如一台老式放映机,缓缓投射出时光的刻度。当核心肌群在颤抖中如钢铁般铸就,当乳酸堆积带来的刺痛幻化成熠熠生辉的勋章,有一天,我系鞋带时忽然发现,曾经轻盈飘忽的步履,如今已坚实沉稳。
草原的风,带着独特的金属质感。比赛日的清晨,我站在被朝霞晕染成胭脂色的起跑线前,胸腔里回荡着如黄河支流奔涌般的轰鸣。前五公里,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如同钢琴家弹奏音阶,仔细找寻最佳手感;十公里处,我的脚步瞬间变得轻盈,仿佛是一头踩着云絮自在奔跑的羚羊;十八公里时,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但在某个转弯处,我望见敖包顶上飞舞的经幡,刹那间,我似乎领悟了草原民族为何将信仰系于风中,那飘扬的布条不正像我们永不垂落的信念旗帜吗?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电子钟显示02:15:10,比我预想的成绩快了整整七分钟。没有想象中的热泪盈眶,我缓缓蹲下,轻轻抚摸草叶上的露珠。远处,牧民骑着黑马,如闪电般掠过地平线。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明白,马拉松从来不是与他人的激烈竞速,而是一场与自己的深度对话。那些在跑道上重塑的骨骼肌理,那些被乳酸反复锤炼又重塑的坚强意志,最终都化作了灵魂深处的年轮。
在归途的航班上,飞机穿越积雨云层,舷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曾经沿着路灯,一步一步奔跑的姑娘,此刻正与银翼并肩,穿梭在茫茫云海里。原来,人生就如同一场马拉松,重要的并非征服了多少里程,而是在永不停歇的奔跑中,邂逅一个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强大的自己。
(作者单位:朔黄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