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寓然
蝉鸣声中,夏日的午后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我蜷在沙发里,眼皮沉沉地粘在一起,电视屏幕上的光影模糊成一片。恍惚间,一声苍老的吆喝穿透纱窗:“磨剪子嘞,戗菜刀……”那尾音拖得老长,像一根细针突然刺破了午后的静谧,也让我一下子从这吆喝声里穿越回童年时充满烟火与温情的姥姥家。
那时候总有磨刀人走街串巷,身着深蓝色旧工装的老人推着自行车缓缓前行。他们的裤脚挽得老高,露出晒得黝黑的脚踝,腰间系着的同色围裙已经洗得发白,边角处还沾着星点铁锈。自行车后架上,一块长条状的磨刀石被牛皮绳牢牢捆着,随着推车的动作轻轻晃悠,旁边的长板凳上放着一个斑驳的工具箱,开合处的铁皮泛着油光。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姥姥就会往我的手里塞上5角钱说:“然然,出去磨磨刀,晚上给你烧肉吃!”我就欢天喜地的跑出去磨刀了。
那时胆子小,用姥姥的话说就是“熊”,被鸡追、被狗撵是家常便饭。今天弄丢一个呼啦圈,明知道是谁拿走的,却不敢去要回来;明天脸上被小朋友挠得挂了彩,也不敢还手挠回去;去家里养了动物的小朋友家玩,总是提心吊胆,生怕它们窜出来,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现在想想,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可那却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我上学前,姥姥家住的是大瓦房。正屋里有火炕,炕上有两个老式的木头箱子,角落里斜放着“被摞子”,炕边有炉子。那时候,大人们总怕小孩子掉下炕,脑袋磕出包是次要的,主要是怕被炉子烫到。而小孩子呢,就是调皮,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是要试试,非要探出头去看那炉子。姥姥家有一口搪瓷的大水缸,我总是踩着凳子,用瓢舀里面的水玩儿,然后就会听到我姥姥大喝一声,把我提溜下来,她怕我一头栽在缸里。
我最喜欢的是姥姥家厨房里的那口大铁锅,漆黑漆黑的,做出来的菜却格外好吃。那时,每次回姥姥家,看到房顶的烟囱冒着烟,就特别开心,还不等自行车停稳就跳下去,大声喊着:“姥姥,我回来啦!”跑到厨房,看锅里炖了什么好吃的。用这口大锅蒸的发糕、贴的玉米面饼,都是我的最爱。正房和厢房的连接处,有个门洞,夏天有穿堂风吹过,特别凉快。姥姥在那里晾了地瓜干,不爱午睡、百无聊赖的我,就总去捏那些地瓜干,还没等晾好,就被我吃得差不多了。那时候的蜻蜓可真多呀,一群群地飞过,像一片片小小的乌云。在门前的那条土路上,爸爸举着大扫帚给我捉了一只没有脑袋的蜻蜓,我宝贝地夹在书里做标本。
上学后,姥姥家搬进了楼房,我的寒暑假自然也是在姥姥家消磨掉。那个时候,好多卖东西的都是推着自行车、三轮车吆喝,卖苞米、冰棒、鸡蛋的,卖卫生纸、苍蝇药的,炸爆米花、收头发、磨剪子的……每一种都有他自己的吆喝调调。我闲来无事,总是学着这些调调在家里吆喝。有时恰巧有想要买的东西,便趴在窗台上大声喊住,等卖东西的人停下来,便拿着零花钱,飞快地跑下楼,奔向儿时的小幸福。
现在的我们,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生活,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生活的环境也越来越“安静”了。是时代的发展将我们同过去那些接地气的市井文化隔离开了吗?市井并不意味着低俗、落后,相反,我觉得它是生活的根基,这就是生活,这才是生活。吆喝叫卖,讨价还价,这首生活的奏鸣曲,渐渐地不再是生活的主旋律,电子商务、超市这种购物方式的形成,让买卖变得快捷但不再有市井味。我们的童年,随着岁月的脚步远去了,消逝得无影无踪,再难寻觅。然而,那弥漫着温暖的亲情,却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永远在生命里缠绕,让人无法割舍,伴随我们的一生。
(作者单位:辽宁热力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