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建军

我的老家在冀中平原，每到秋末农闲时节，麦子种完之后，大人孩子们都要到地里“遛秋”。这里的“遛”不是遛弯、遛娃的“遛”，而是寻找、捡漏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收割后的地里，寻找那些被丢弃的农作物。那时候，人们的口粮还不充裕，除了打下的粮食，还需要“遛”一些贴补食用。当然“遛”的对象也不仅仅是花生，也可以是红薯、玉米、胡萝卜等所有地里长出来能吃的东西。而遛花生是最有意思的一项农活。

遛花生需要一定的耐心。带上一个尺把长的五齿小耙子，拿上一个小筐，找一块主人刚刨完花生的地块，蹲下身子，细心地在地里刨。花生是须根生，每一个根须长一个花生，所以刨花生时很容易须根断掉，那些掉在土里的，就成了遛花生人的“战利品”。但毕竟主人收得多，掉得少，所以，“遛”是时候既要细心，还要耐心。要一下一下刨，一垄一垄翻，运气好的话一挠子下去会刨出好几个。但更多的时候是刨几下也没有一个花生出现。

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翻刨的乐趣不在于结果，而在于这个过程。毕竟，广袤的土地里什么都有。最喜欢的莫过于刨出“地蚕”。这是一种害虫，最喜欢吃花生。幼虫一般是蜷缩在花生壳里，长大后会进入泥土里，专吃庄稼的根和果实。“地蚕”外表白白胖胖的，长着大大的脑袋，头上有黑色的硬壳和尖利的牙齿。身体软软的，洁白透明，尾部还能看到肠胃里的粪便。男孩子们会把它从花生壳里抽出来，看它在地上用几对小腿一点点地蠕动。爱搞恶作剧的男孩子会拿着软软的“地蚕”，假装往女生身上放，而女孩子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四散奔逃。一时间，秋天的旷野里回响起孩子们的童稚无忌的欢笑声、尖叫声，有时候连大人们也跟着笑起来……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把“地蚕”放到一个瓶子里，带回家喂鸡。看到这些蚕宝宝被鸡疯狂啄食，想到也许几天后鸡窝里会多几个鸡蛋，心里就会增添很多幸福感。

遛花生的另一个乐趣就是吃。刚长成的花生吃起来嫩嫩的、脆脆的，还带着一股甜味儿。大家都是一边“遛”，一边吃，每人嘴里都泛着咀嚼后的白沫。有时吃得太多，肚子胀胀的，连午饭都不想吃了。

一直蹲在地上翻刨也是很枯燥的，时间久了腰也会酸疼。这时候，人们都会站起来，用手捶捶后腰，向远处眺望一番。不消说，秋天的田野也是美丽的。蓝蓝的天上飘着片片洁白的云朵，空旷的大地上一望无际，坦荡如砥。大秋的庄稼已基本收割完毕，只有晚熟的红薯秧、萝卜叶、胡萝卜缨依然碧绿，在清冷的秋风里，展示出最后的倔强。马路边，高高的白杨树更像是戍边的将士，挺拔高耸，巍然屹立，准备抵抗将要到来的寒冬。

当然，对于心性善良质朴的庄稼人来说，“遛”也是有道德底线的。主人尚未收割的地块是绝对不能“遛”的，即便近在咫尺，也决不可越雷池一步，这是“遛”的底线，也是做人的底线。大人们常说，做人要正，人可以穷，但志不能短。

而今，不知家乡的人们还有没有“遛秋”的习惯，毕竟早已告别饥饿、实现小康的乡亲们，富足安逸，都过上了以前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而那些曾经一起“遛花生”的小伙伴们，如今也都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吧！

（作者单位：河北公司邯郸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