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与炊烟

来源:国家能源集团报 2025年05月19日 通讯员:郝艳霞 版次:07

■ 郝艳霞

北方冬天的风像刀子,一刀刀削着人的脸。可我十二岁那年,却盼着这刀子来得再锋利些——风越硬,父亲就会越早从矿上捎回买炭的钱。

平房檐角的冰溜子垂到三尺长那天,三辆驴车终于拉着“黑金”停在巷口。我和弟弟将枣木杠子穿过竹筐耳,母亲往炭堆里插了根木棍:“记着,要挑这种泛着蓝光的,耐烧。”

第一筐炭离地时,我才懂得何为“大地的年轮”。竹筐在两人之间悬成秋千,十二岁的腕骨与十岁的掌心隔着木棍较劲,像在驯服倔强的马。弟弟的步子打着趔趄,我咬着牙调整重心,却听见母亲在身后喊:“腰挺直!炭吃力,人更要立得住!”

日头从东墙爬到西檐,我们的影子从长梯形压成扁片。弟弟的棉袄领口洇出盐霜,像撒了把雪粒子。我数着地上的砖缝,每块青砖二十一步,从炭堆到炭仓要迈七十六块半。当夕阳把最后一筐炭染成琥珀色时,弟弟突然指着仓顶笑:“姐,快看!”原来我们用黑手印在墙上画了道歪扭的刻度,竟比院里的日晷还要准。

那夜我躺在炕上,感觉每块骨头都拆开又重新组装过。可当炭火在炉膛里绽开第一朵蓝花,忽然懂了母亲说的“炭吃力,人更要立得住”。原来劳动是让脊梁长出年轮的仪式。

初三那年的深秋,我攥着从语文课本里省下的五毛钱,站在菜市场发愣。白菜帮子堆成小山,土豆裹着湿泥,卖豆腐的老汉敲着梆子走过。忽然瞥见角落里半扇冻肉,油亮的脂肪层在暮色中泛着光。回家路上,书包里装着白菜帮、冻豆腐和那块神秘的肉。锅里的油星子炸开时,我才知道劳动还有另一种含义——掌心被炝锅的辣气熏得通红,却要稳稳端着铁勺。当第一片白菜吸饱了汤汁,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好烩菜要炖出五味调和,就像过日子。”弟弟掀开锅盖那刻,冻豆腐的气孔吸饱了肉香,白菜帮子变得透亮,连汤汁都裹着琥珀色的光。父亲尝了一口,眼角的皱纹里漾出笑意:“我闺女这勺功,比矿上的采煤机还准。”

如今站在厨房,看着抽油烟机把炊烟吸进管道,总会想起那些抬炭的日子,可我再没尝过比那年更鲜美的烩菜。或许劳动的真味,不在工具的新旧,而在掌纹里沉淀的岁月,在肩头磨出的茧花,在那些让我们挺直脊梁的重量里。

(作者单位:焦化蒙西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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