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光辉
凌晨四点半的闹钟响起时,窗外的蝉鸣比月光更早漫进屋子。我摸黑往帆布包里塞进隔夜买的椰蓉面包,塑料包装袋的窸窣声惊醒了民宿廊下的风铃。老板娘养的虎斑猫从藤椅跃下,尾尖扫过我的脚踝,像一尾游向黎明的鱼。
通往鹿回头海滩的小径浸在深蓝雾霭里。路灯把鸡蛋花的影子拓在石阶上,暗香混着咸涩的海风,勾出某种潮湿的期待。转角废弃的渔船边,守夜人正往保温杯里续热水,杯口白雾与渔火交织,在他皱纹里淌成发光的溪流。
潮水退到最远处时,我踩上还带着余温的沙滩。浪花在十米外翻卷,退却时留下的泡沫像星空碎裂的残片。东边云层开始透出蟹壳青,渔港传来收网的号子,悠长的尾音被海风揉碎,撒在渐亮的天幕上。
天际线开始渗出“蜜桃汁”时,第一缕光是从云隙漏下来的金线。海面突然铺开整匹孔雀蓝绸缎,波纹抖动着细碎的金鳞。有渔船剪开绸缎驶向光晕,惊起的海鸟掠过桅杆,翅膀拍落的露珠坠入海中,溅起一串水晶铃铛。当完整的朝阳浮出海面时,整片沙滩开始流淌“蜂蜜”——椰子树在沙地上浇铸金箔,拾荒老人的铝罐闪烁成宝盒,连我帆布包里的矿泉水瓶都成了琉璃盏。
沙滩上不知何时聚满了人。卖椰子的阿婆正用砍刀劈开青椰,乳白汁液溅在晨光里,落在她靛蓝筒裙上变成会呼吸的星星。戴草帽的老伯弯腰捡拾浪送来的礼物,贝壳在他掌心跳跃,讲述着深海的故事。穿碎花裙的姑娘追逐退潮,裙摆兜住的风惊醒了沙蟹的梦,它们举着钳子抗议,却在看见朝霞时忘了初衷。
渔市飘来油炸虾饼的焦香时,我蹲在刚靠岸的木船边。老渔民从网中拣出条黑尾小鱼,鳞片上的彩虹在他指间流转。“还差三场潮水才能当妈妈呢。”他沙哑的笑声混着海盐,把小鱼送回浪里。那抹蓝色游向朝阳的刹那,我忽然看清了三亚日出的隐喻——原来永恒不在云端,而在渔民皲裂的掌心,在阿婆筒裙的褶皱里,在每粒等待被潮水带走的沙中。
正午骄阳爬上棕榈树梢时,我枕着贝壳听浪。那些被冲上岸又带走的沙粒,多像我们捧在手心的时光。而三亚的日出教会我的,不过是学着做一粒沙:在光中醒来,在风中舞蹈,在浪的怀抱里坦然沉浮。
(作者单位:内蒙古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