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范毓蓉 刘宏森

编者按：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国家发展和安全战略高度，创造性提出“四个革命、一个合作”能源安全新战略，为我国统筹能源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安全提供了根本遵循。能源安全包括哪些维度？百年变局是否对能源安全提出了新要求？我国新型能源安全体系应朝着什么方向发展？针对这些问题，日前，本报记者专访清华大学低碳能源实验室主任、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李政教授。

国家能源集团报：能源安全的内涵是什么？包括哪些维度？

李政：传统能源安全的概念起源于1973年的第一次石油危机，重点关注能源供应数量和价格稳定，主要围绕石油安全。为了对抗石油危机，西方成立国际能源署并提出“能源安全是避免市场异常波动的能力”。在后来的研究中，美国学者丹尼尔·耶金的能源安全概念被广泛接受：“以合理的价格和不危及一国价值观和国家目标的方式，获得充足、可靠的能源供应。”

传统能源安全涉及的维度，主要包括资源供应安全和价格安全。21世纪以来，能源安全内涵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及特点、国际政治经济形势、能源技术进步等因素演变而不断丰富。从最初的以稳定供应和价格为主转向更加广阔的社会、经济、环境、气候等多个维度；从以石油安全的单一安全拓展到煤炭、天然气、可再生能源和电力等能源系统整体安全；从能源本身拓展到能源基础设施、能源供应链、能源技术、能源治理、国际合作等。

近年来，应对气候变化和碳中和成为全球广泛共识。随着地缘政治紧张形势的加剧，能源系统加速向清洁化、低碳化转型成为大势所趋，能源安全毋庸置疑是必须牢牢守住的底线。这就要求我们在能源供应和消费上重视清洁低碳、生态友好，在经济社会发展层面处理好发展与减排的关系，在科技层面关注能源科技发展，突破关键核心技术、颠覆性技术，在国际合作层面以应对气候变化为抓手，推动构建开放共赢的国际能源合作新格局，提升我国在国际能源秩序中的地位和话语权。

国家能源集团报：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进一步加强能源安全有着怎样的重要意义？

李政：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大国博弈、地缘政治、资本市场等多重因素交织，加之气候变化影响下的极端天气不断增多，给全球能源安全带来叠加变数和巨大挑战。我国是能源生产和消费大国，也是能源进口大国，能源安全对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有着直接而深刻的影响，给我国能源高质量发展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另外，全球层面零碳承诺的政治共识和系统转型的大趋势已经非常清晰。在2023年第二十八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达成的阿联酋共识，史无前例地提到，能源系统要以公正、有序和公平方式转型脱离化石燃料，使世界能够在2050年前实现净零排放，并提出一个新的具体目标，即到2030年全球可再生能源装机增加两倍，能源效率改善速度翻一番。这标志着全球范围内的绿色工业革命已然拉开帷幕。

这场绿色发展的竞赛，重要意义和影响程度可与历史上历次工业革命相媲美，谁在这个过程中通过科技与工业创新占据先机和优势地位，谁就能屹立于强国地位。在绿色发展的全新竞争赛道上，中国当然不能落后。显然，处理好能源安全与经济绿色低碳发展的关系，是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国家能源集团报：全球加速应对气候变化、推进能源转型的新形势，对我国能源安全提出了哪些更新、更高的要求？

李政：由于极端天气影响，全球多国出现电力供应紧张甚至短缺情况。创纪录的高温和干旱导致我国用电需求激增，极端天气导致水库储水不足，全国水电出力明显受限，表现出罕见的“丰水期缺水、大发期少发”特点。2021年、2022年，浙江、四川、重庆、云南多地拉闸限电，煤炭价格居高不下，火电企业发电动力不足。面对各地高于往年的用电需求，为确保电力稳定，煤炭产业发挥兜底保障作用，国有火电企业以讲政治、顾大局的责任担当满发多发，导致我国2022年煤炭消费占比不降反升，由2021年的55.9%上升到56.2%，2023年虽下降至55.3%，但煤炭消费下降趋势延缓，我国能源产业转型升级压力巨大。

面对这些严峻的挑战，我们不能仅从国内和技术层面看问题。如前所述，我国推进“双碳”目标的战略是坚定不移的，所以保障能源安全必须与“双碳”目标统筹考虑、同步实现，这就对我国能源安全提出了更高和更新的要求。能源安全既是能源转型的目的，也是能源转型全时序、全过程不可逾越的前提。能源安全与能源系统低碳转型的保障，是建立具有本质安全属性的新型能源体系，这也是经济社会发展与绿色低碳转型的平衡之道。

国家能源集团报：当前，我国推进能源行业本质安全的难点是什么？需要从哪些方面发力？

李政：作为能源消费大国，“富煤贫油少气”的资源禀赋，使能源资源的进口依赖度相对较高，能源供应安全难以全面把握，能源供应存在非敌对的突发性中断和恶意敌对可能引起的长期系统性中断的风险。

为应对这些潜在风险，要推动能源结构多元化发展，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以减少对外部能源供应的依赖；尽快使可再生能源增量赶上并逐渐超过新增能源需求量，以推动能源结构实质性转型；加强国内资源的勘探、开发和规划调度工作，做好能源资源的足量有序接替，保证能源供应基本面平衡和供应弹性；下大力气抓好节能工作，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积极参与国际能源合作，确保能源进口的稳定性和安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