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牛岭岭
父母子女一场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打我记事起,父亲便常年在外跑生意,我的童年基本是在全托式的寄宿学校中度过的。即使赶上父亲赋闲在家,迎来送往的活计总也不断。再除去平日的生活应付,我与父亲真正相处的日子算起来并不多。但人们都说我随父亲。
论起父亲对我的管教,用一把“大漏勺”来形容最合适不过。即小事不辩、大事不责,由着我自由生长。唯独读书一事是个例外。父亲自己读书,也督促我修文增智。“木兰志”的种子打小便根植于我心。学生时代的每个假期我都能如期收到父亲的书单“轰炸”。长此以往,我写作的习惯自然也就保留了下来。关于读书,我们父女间还有过几段难忘的“小插曲”。一件是父亲力荐《曾国藩一生的12次抉择》《李鸿章传》等书目,我并不爱读,他嗔怪我不懂他的苦心。二是读完几本诸如《忏悔录》《呼兰河传》《你是人间四月天》等文学书籍我满腹得意,向父亲邀功却被他狠狠地泼了冷水。成年后的我同父亲一样“主意大”,许多事都各持己见,谁也不服谁……父女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蜿蜒曲折,事情最终都会流向它应有的归宿。只是日后每每暗自叹服阅读的魅力,总不忘感念父亲多年的悉心栽培。
父亲终生的缺憾是没上过大学,所以他一门心思让我读最好的学校。其实从小到大,爷爷无数次地控诉父亲为一个女娃投入过多。可父亲从不过多解释,总是一笑了之。中考那年,得知我考取了全县“文科状元”的佳绩,父亲喜不自胜,毫不犹豫地推掉县里高中开出的优渥条件,马不停蹄地带我到省里的名校叩门拜帖。只是现场咨询下来,“非本市户口,超录取分数线30分可录取,但只收作借读生”的招生门槛及每年几万块的高昂学费成功地吓退了我们,只能打道回府。其间,父亲试图用“穆桂英挂帅”“花木兰替父从军”等女性励志故事宽慰我,并许诺带我转攻本市的重点高中,叫我不要轻言放弃。见我仍情绪低迷,又提议半路下车,打包带回一份肯德基的全家桶,让母亲也跟着尝鲜。回到家中,父女俩很有默契地报喜不报忧。母亲不知全貌,只一股脑儿地怪父亲乱花钱。父亲面露难色,起身呵斥母亲扫兴至极,便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其实我知道那几日奔波,父亲一直在强颜欢笑,故作镇定,想全力托举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深深地刺痛了父亲。
平日里,父亲总是一副“万事有我”的英雄模样。父亲的脆弱被看见源于一次死里逃生。半夜三四点钟尚在睡梦中的我,被邻家哥哥“噼噼啪啪”的敲门声惊醒,他慌张得语无伦次,不待我蹬上鞋子,便一把将我拽入了寒风中,火急火燎地载我赶往医院。病床上,父亲的模样我至今难忘。被各种管子、仪器围成一团的他一动不动,默然地望着天花板。吓到失语的我根本没听清医生、母亲、伯伯们都说了些什么。过了很久,待一团慌乱归于平静,所有人都散去。父亲翘了翘手指,待我凑近,缓缓地哽咽道:“你差点见不到我了”。顷刻间,我眼中噙着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滚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在死神旁真切地看见父亲。他疲惫憔悴、茫然无助,像个孩子。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原来父亲在成为父亲的路上,也需要我去守护。
正如歌词里所写的那般,“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终于明白何为“父女相生”。正是那些曾经被我忽视的真情、未被理解的用心日复一日地照亮我、托举我,才让我成为了父亲的女儿。父亲平凡,却是我心中永远的超级英雄。
(作者单位:朔黄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