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佳璇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转眼间三秦大地又染上了浓郁的绿色。渭城朝雨不知曾送别了几多文人墨客,如今它也在催促我启程了。这半年我忙于学业,终日伏案于斗室之内。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便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偷闲几日,思来想去,忽然忆起儿时看书知道的神农架。那时坐在书桌前的我,已经跟着一本本书看到了远方。蹉跎日久,如今终于有空向着重峦叠翠驶去。
进入房县,眼前横空出现一片巨大的山体,神农架林区像是被天兵搬来这里的一样,突兀地耸然矗立在平坦的小县城边。一进山口,道路立刻就从一马平川变成了斗折蛇行。百转千回之后,我回看层峦,太白“轻舟已过万重山”之句跃然于脑海。车辆驶过万山,恰似我即将奔赴人生的重重关隘,探索未知的领域。前方险阻莫测,然而心驰神往之境,也正在人生旅途当中。
神农架三千米的高差,足以在一山之内分化春秋与阴晴,所以在行程中,我时穿寒雾冷雨,时沐煦日和风。登上山顶远眺,大片的流云像水瀑一样倾泻下来涌入深壑。深入幽谷寻踪,虬根盘石,藓径含润,繁柯蔽天,只能听见蛰吟鸟啭。凑近树洞与石缝侧耳倾听,泠泠水响暗生。人不见水,而潜流早已循着地脉穿岩破石流淌了几千年。
沿着溪水逆流而上,寒潭清澈见底。我终于明白,柳子厚所言“皆若空游无所依”并非虚言。当近二十年学生生涯读到的字字句句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我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行至大九湖,烟波浩渺,万籁无声。恰逢天空飘起细雨,我便到湖心亭暂歇,放空心绪,静静等待云破光来。那时我好像突然懂得了苏东坡的豁然,人行世间,不过“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个中悲欢就如星火明灭般转瞬即逝。我在学校时,曾经蒙受恩师的信任,在他的“写作课”中担任助教。他教导我说:“文章的高下,并不取决于篇章是否漫长、辞藻是否华丽,而在于求真务实,要书写心迹。”我游览神农架的重峦浩水,才明白正是天地无涯孕育了苏东坡广博的胸襟,所以一旦落笔,便成为了千古绝唱。
我在神农架悠游数日离去,回到了繁华的都市,这里灯火重楼如旧。神农丘壑恍若桃花源,山水云烟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恰如青春本身,终将化作记忆中的一抹青绿。然而人之在世,终将前行不辍。今天,骊歌飞声于耳畔,我还没回过神来,便已作别校园,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那些葱茏的岁月、远方的山海,都会化为灵魂深处一脉不息的清泉,在前行道路上滋润我的心神。